写几句野夫笔下的刘镇西老人
今天这篇文章,是从重庆师范大学唐云老师那里“盗”来的。
半夜醒来,我看到了唐云老师更新的文章《我们为什么要去悼念一个文学人物》(一会在文末推荐),随后又去寻找“文学人物”,作家野夫笔下的《畸人刘镇西》。
这篇文章我曾在野夫的散文集《乡关何处》里看过,野夫用苍凉、刻骨的笔调,写出了在特殊时期,一个喜欢音韵学的老人饱受的两次不公(因为说真话),在自己都衣食欠缺的年代,对待妻子、多名义子的友善与包容,晚年后独自熬着孤独与病痛、一生对楚辞音韵的坚守——文中也写出了野夫的慷慨与豪情,对故乡人事的关怀与眷恋。
野夫的文笔,就像头顶的星空,我仰望,也像脚下的厚土,扎根很深很远也很近,他笔下的人,就像身边熟悉的人。他把故乡的亲人、邻里写得入木三分又饱含同理心,他的文章像一幅幅展开的历史画卷,没有宏阔的叙述,只有对具体的小人物的同情和关切,把对他们的爱,写到骨子里去了。野夫的文采,我随便挑一段,就能看出作家的真性情,真风骨。
我顺着他的手指,看见远村的炊烟渐起,又袅袅散入雾霾之中,一如认识的功名利禄,都这样转瞬云烟。归鸦背日,倦鸟投林,一头耕罢的老牛,旁若无人地在田埂上啃吃野草——多么简单的生存呀,在向晚的风中,竹叶漂潇于地,浑如一副随心所欲的书法,在记录那些亘古不变的道理。
不是每一个作家都有野夫的劲道,也不是每一个作家都关怀小人物的命运。
在野夫的笔下,我知道了利川有一个饱受人世沧桑,倍受时代碾压,但活在自己饱满精神中的一名老人,他叫刘镇西。
唐云老师的文章里写到,刘镇西老人去世了,大家在2023年5月5日,从四面八方赶到利川,去参加一个文学人物,也就是说自己在现实中根本不认识,没有任何交集的老人的葬礼。
我翻看了朋友圈,除了唐云老师从重庆高新区抵达利川,还有老向,是唐云教授的朋友,他从恩施奔赴利川,共同去祭奠一个平凡的老人,去纪念作家野夫《相关何处》中,一个有着悲惨命运,晚年眼睛盲了,但心灵依旧澄澈的文学人物。
唐云老师受野夫的委托,亲笔写了野夫撰的挽联:孤耿三生,夜雨巴山哭异士。畸零百代,斜阳古柳忆盲翁。
唐云老师把挽联写好,送到了灵堂,却没有地方悬挂,由镇西老人的义子、义女将挽联高举着。我隔着屏,看着庄严的,饱含深情的照片,看着照片里两个文人的心迹,看着刘镇西卑微的一生,浸泡着苦难的一生,被野夫呈现出来既粗糙又让人疼痛的现实,我的内心微颤着。
一个体恤民众的作家,一个资深的文艺评论家(唐云教授),对待一个小人物的情感,爱着具体人的善意,让人泪目。
我给唐云老师留言,想请他帮我表达心意,帮我买一个花圈或者花束,我想致敬这个乡村老人,也许他深夜熬夜写作还在休息,没有回我。我又联系了老向,他已从利川回到了恩施。他说,按照当地的习俗,昨日是大夜,老人今晨已经下葬了,就没有必要了。我在老向的朋友圈看到一个学者的留言,“何时中国的作家都这样写文章,中国文学的春天就来了。”
(来源老向的朋友圈,由本人授权发布)
美国作家安德森写过一本书《小城畸人》,他对畸人是这样表述的:把人变为畸人的,正是真理。有的人拿个真理在身边,然后只遵照这一个真理,活了一辈子。于是乎,人成了畸人,怀抱的真理成了谬误。
安德森笔下的畸人,全是温士堡小镇上的普通人,他们在农业文明向工业革命初期转型的过程中,有的茫然无助,有的不知所措,有的有生理缺陷,各种“畸形”,影响着镇上的一个小男孩,让小男孩有变为二代畸人的趋势。但小男孩在成长过程中,被各种畸形小人物治愈,被罪与罚、苦寒与温暖、自我孤僻与自我肯定治愈,他开始思索自己的精神出路,他的出路也是小镇畸人们的盼头。
小镇畸人并不是怪异的人,而是最温热,最真实,最接地气的群体,他们是光照不到的世界,也是在夹缝中生存下来,有着宁折不弯的独立精神。
由野夫笔下的畸人刘镇西,我想到了美国的作家安德森,他们笔尖流淌着对小人物的深厚关怀,也流露出对不公的反抗与不屈。安德森在书中,有一句话,为“畸形”正名,“树上只挂着零星几颗,长得扭曲变形,连工人也不愿意摘。这些苹果看起来像瑞菲医生的指关节。可咬一口就会发现,畸形的苹果其实很美味”。
在野夫散落在天涯海角的片章中,在安德森的小镇畸人中,我读到了一个个令人颤栗令人敬畏的灵魂,也因他们热爱生活追求理想而泪水盈眶。
野夫写了畸人刘镇西后,我在网上打捞了一篇文章,是一对父子,沿着野夫笔下的踪迹,从四川到了利川,专程去拜访刘镇西老人。文章写到,刘镇西老人哪怕有优厚的待遇,也不会为了物质利益昧着良心说话,去唱赞歌。
这是一个读者,向作家野夫的致敬,向一个乡村老派文人的致敬。这也是一个作家写作最高光的时刻,得到了读者的应和与回响。
刘镇西刚正不阿的品质,是当下稀缺的。他的一生,是特殊时期不公与苦难的缩影,从他的身上,我看到了历史的微澜与夹缝,落在一个人身上如大山般的沉重。野夫用带着体温的笔调,分担着刘镇西老人一生的疼痛,我读罢文章,内心也疼了起来。
斯人远去,在残酷的五月。网上关于刘镇西老人的文章很少,我这一篇,算是加入一个回声吧。
人民太大,一撇一捺的人很小。我的书写,与人有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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